第142章 伊始

穆颜姝回到挽婷阁的时候，就见穆冠卿已经等在那儿了。
眼见穆颜姝进来，穆冠卿自然而然的站起身来，接过了穆颜姝脱下的披风，给她倒了一杯热茶。
“颜姐，你回来了，我都等了你有一会儿了，听大丫说，夫人叫你过去选衣料了。”他跟着落座，将茶杯递到穆颜姝的手上，不由注意到了瑞珠手上托着的紫檀首饰盒。
那盒子雕工精湛，又雕刻有金玉坊的鎏金字样，一看便是顶尖的物件。
穆冠卿眼底山岚乍起，笑若春山道，“这个应该不是夫人的手笔吧。”
穆颜姝轻抿了一口热茶，实话实说道，“这是妘世子送过来的谢礼。”
“妘世子这份厚礼，倒是会挑时候。”
穆冠卿也知道龙凤楼改名一事，对于这份礼物的到来自然不意外，只是声音稍显浅淡了两分，一带而过，便转移话题的笑道，“那料子呢，颜姐有没有挑到喜欢的衣料？”
穆颜姝点了点头，“挑到了，四爷送来了一些料子，我选了几块，已经送到锦绣坊赶制了。”
穆冠卿怔了怔，唇角染了几分遗憾，“本来我也准备了一些，不过既然战王殿下准备了，想必是锦绣坊的极品，冠卿就不拿出来献丑了，不过这个，颜姐可务必要收下。”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从贴身的衣兜儿里拿出了一只锦盒，送到了穆颜姝的手上。
穆颜姝也没客气，直接打开了锦盒，眸光微微一动，“这是……胭脂雪。”
所谓胭脂雪，指的就是无暇白玉中混合了点点朱红，宛若白雪上洒落了胭脂，乃是最近顶尖的宝玉，其地位相当于翡翠中的极品帝王绿。
躺在锦盒中的，是一只用胭脂雪雕刻而成的玉簪，玉簪本身白璧无瑕，顶端处却是盛开了几朵胭脂色的红梅，意态巧妙，许许如真，让人观之，仿佛雪落梅花，暗香自来。
这时，穆冠卿的声音传了过来。
“这簪子是邱靖凡大师早些年雕刻的，虽然技艺没有登峰造极，可材质选用的乃是极品胭脂雪，十分稀罕，这只雪梅簪，跟雪梅宴可谓是相得益彰，这是冠卿的一片心意，颜姐可不要拒绝才好。”
面对穆冠卿春色漫漫的眼珠子，穆颜姝自然而然便点了头，“簪子很别致，我收下。”
与旁人不同，穆冠卿是原身的弟弟，不管原身是不是穆士鸿的亲生女儿，这份姐弟关系都是存在的，她占了原身的身份，自然也占了这份因果，穆冠卿一心维护挽婷阁，这些日子相处下来，穆颜姝也算是真心将穆冠卿当成了半个弟弟。
既然是自家弟弟送的东西，穆颜姝也没什么好犹豫的。
穆冠卿倒是没想到她居然答应的这般慡快，不由面露惊喜，“颜姐喜欢就好了。”
眼见快中午了，穆冠卿送了东西之后，自然没有离开，顺道儿便留下来用饭了。
五日的时间转瞬即逝，雪梅宴终于来临了！
对于穆颜姝和穆妍华等人还好，作为嫡女，进宫的时候不在少数，可对于穆妍钰和穆语婷这等庶女来说，进宫的时候就凤毛菱角了，雪梅宴可以说是不可多得，甚至是唯一的机会。
雪梅宴是年前的宫廷盛宴，是从西凌开国便传下来的传统，目的是为了让皇上与众大臣极其亲眷，赏雪看梅，与臣同乐。
这样的目的之下，限制自然也是极为宽松的，各门各府的庶子庶女，只要长辈允许，全都能带入宫闱，见识皇家气象。
不管是上心如穆妍钰也好，无心如穆语婷也罢，作为庶女能有此等机会，都没人会去怠慢。
至于穆妍华，就更不说了。
被穆颜姝打压了这么些时日，眼见马上要云开雾散了，加之雪梅宴贵胄云集，她自然要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，扬眉吐气。
于是乎，晨曦微露，整个左相府的各院便陷入了忙碌，唯有挽婷阁仍旧是不疾不徐，不紧不慢，与往日一般无二。
苏怡情早就派人过来传话，众人在前厅集合，一同出发。
此刻，前厅内。
在李素心的催促下，穆语婷算是第一个到的。
今日的穆语婷穿了那日挑选的天水蓝色的料子所做的衣裙，妆容素淡，头上带了几朵冰种飘花的翡翠朱钗，整个人宛若一朵俏丽的百合花，不过分引人，却也清新动人，十分耐看。
她刚到没多久，穆妍华和穆妍钰便一前一后的到场了。
穆妍华今日当真是盛装打扮，她穿了一身寒梅映雪的坠地罗裙，外罩珠光长纱，款式是现下最为流行的广袖掐腰，一头墨发，被盘成了飞天髻，其上带着胭脂色的翡翠头面，行动间，裙摆处红梅飞舞，鲜艳怒放。
不得不说，今日的穆妍华的确很美，可与穆妍钰相比，却差了几分风情，几分精妙。
没错，就是穆妍钰！
今日的穆妍钰穿了那日枫叶黄色的料子做成的衣裙，那种鲜亮的姜黄，衬得她犹如凝霜的肌肤愈发白皙动人，精致的妆容之下，那张楚楚动人的容颜，竟是平添了难言的妩媚，一头墨发被绾成了惊鹄髻，额间贴了暗金色的花钿，从头到脚竟是无一不精，无一不美，动人心弦。
穆妍华着实没有想到，这个穆妍钰用心打扮起来，居然会这般不同。
她忍不住捏了捏帕子，似笑非笑道，“四妹妹平日里惯常喜欢穿粉色的衣裙，没想到穿上这枫叶黄色，倒是别样动人，原来我竟没看出来，妹妹居然有这份儿心思，这么会打扮。”
穆妍钰似是没有听懂穆妍华的言外之意，婷婷袅袅的行了一礼。
“也是母亲的眼光好，选了这么些好料子，就像姐姐说的，妹妹穿惯了粉色，也想换个颜色试试看，不成想倒是歪打正着了，妹妹这点小心思，难登大雅之堂，是怎么都比不上姐姐的……”她说到这儿，眸光越过穆妍华，似是看到了什么，楚楚动人的笑容里带出了一抹妩媚，“当然，跟大姐姐的那身儿雪缎，就更没法比了。”
穆妍华闻言，也顾不上穆妍钰不同以往的态度了，登时若有所感的回眸，就见穆颜姝带着瑞珠闲庭漫步一般的由远及近。
穆颜姝选择了艳娘推荐的那匹翠雪弄寒做成的衣裙，整个衣裙，上半部分是泛着月华的雪色，直至腰身处，渐变成浅绿，与雪色交缠之下，最后变成剔透的青翠，宛若漫天飘雪之下的一片翠竹，生生荡开了浩渺天地，摇曳生辉；她面上用冰白色的雪缎儿覆面，一头如云如墨的长发，只在发顶绾了一个简单的随云髻，其上除了一根胭脂雪的玉簪，再无其他，剩余的长发流泻而下，完全盖住了她的纤腰，行动间，周身似有雪光流动，那画面，端的是纤纤作细步，精妙世无双。
这一幕落在穆妍华的眼中，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！
同样是广袖掐腰的烟罗裙，她为了出彩，连棉衣都没穿，可穆颜姝那个小贱人的腰居然比自己细了整整一圈儿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长的！
还有那一头墨发！
穆妍华自认为自己的头发也算顶尖了，可穆颜姝的头发，简直跟缎子似的，浓密乌黑的令人发指，还有她那身皮子，原来一直有些苍白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，她总觉得今日的穆颜姝仿佛从内而外透着光，肌肤剔透晶莹的难言难描。
若不是她那张脸生成那样，当真可以称得上是倾国倾城了！
这一刻，穆妍华竟是有些庆幸，还好，还好她是个丑八怪，其他地方生的再好，也是无用。
可惜的是，穆颜姝蒙了面，倒是占了便宜了。
不过，穆妍华也没有出言挑事儿，穆颜姝面覆胎记，参加这般聚会，蒙面算是一种基本的礼仪，都到了这一步了，临门一脚，穆妍华心里再不舒服，也不会节外生枝了。
别说穆妍华，就连穆妍钰都生出了类似的念头：好在这个穆颜姝天生有缺，不然的话，这样的人，未免太让人嫉妒了。
不管心里作何感想，众人还是上前，跟穆颜姝打了个招呼。
几乎是穆颜姝前脚进来没多久，苏怡情也到了。
看到穆颜姝和穆妍钰，苏怡情亦是怔了怔，眼睛几不可查的眯了眯，颇为郑重道，“看来今日你们都是用了心了，雪梅宴，说是家宴，可那里是皇宫，说什么做什么，都要注意分寸，若是你们谁失了礼仪，丢了声名，可别怪母亲不留情面。”
她的眸光不着痕迹的划过穆颜姝，并未在其身上停留半分，面上这才露了笑意“，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什么了，这样的宴会，自然是早到比迟到要好，咱们这就出发吧。”
众人跟着苏怡情来到门外，正准备上马车，就见穆冠卿牵马走了出来。
穆冠卿眸光在穆颜姝身上停了一瞬，眼底划过了一抹惊艳，随即朝着苏怡情抱拳行礼道，“见过母亲。”
苏怡情唇角的笑意浅淡了两分，眉头微蹙道，“我还以为你早就走了，前殿的诗会开得早，你如今虽然高中状元，可终究没有功名加身，去的晚了，难免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，还是仔细一些为好，你现在代表的不光是自己，还有左相府的颜面，别忘了，你毕竟是从左相府出去的。”
感受到她加重的语气，穆冠卿笑意不变的抱了抱拳，眼底山岚缭绕，“多谢母亲提醒，圣上贤明，既是家宴，自然不会追究谁早谁晚，冠卿以为自由自在，反而能让皇上另眼相看，至于功名加身，不过是早晚的事，届时，冠卿自然不会忘了相府还有母亲对冠卿的栽培之情。”
苏怡情闻言，眸光一滞，莫名觉得身上有些凉飕飕的。
“你有这份心意就好了。”她抬了抬手，“既然如此，我们就不耽误你了，你先上路吧。”
穆冠卿却是脚步未动，“不急，冠卿还想跟颜姐说几句话，母亲应该不会介意吧。”
苏怡情捏着帕子的手微微紧了紧，面上倒是不甚在意道，“快一些就好。”
“是，冠卿明白。”
穆冠卿说完，便略过穆妍华，径直走到了穆颜姝的跟前，眸光不自觉上下打量，面上笑若春山，“颜姐，你今日……真好看。”
“你也是。”穆颜姝说的是实话。
今日的穆冠卿穿了一身接近雾霾蓝色的长袍，外罩雪色披风，宛若蔚蓝的天际，蒙上了春日的山岚，再配上穆冠卿春山般昳丽的眉眼，端的是风光霁月，相得益彰。
“多谢颜姐夸奖。”穆冠卿怔了怔，轻咳两声，眸光随即落到了穆颜姝的发间，“这枚胭脂雪跟颜姐真是相配。”
穆颜姝面无表情，“所以，你是在吹捧自己的眼光吗。”
穆冠卿再次被噎的一阵咳嗽，“咳咳咳……”
穆颜姝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同情心，至清至净的眸光仿佛能穿透一切，无波无澜道，“有什么话尽管说吧。”
穆冠卿闻言，眼底划过了一抹无奈，面上笑意不变，声音却是格外压低了一些，“这几日夫人暗暗进宫了两次，这次雪梅宴恐怕不简单，颜姐一定要小心一点。”
穆颜姝点了点头，“我知道。”
眼见她没有任何意外，穆冠卿不由勾了勾唇角，“看来颜姐已经有所预料了，那我就放心了，我先走了，咱们雪梅宴见。”
“好。”
得了穆颜姝的回应，穆冠卿的眸光扫过她的发间，这才心满意足的上马离开。
看着穆冠卿渐行渐远，风光霁月的背影，站在不远处的穆语婷不由微微怔愣。
这时，一个楚楚动人的声音，从她身后传了过来。
“二哥哥跟大姐姐的关系，真是令人羡慕啊，不过是去参加一个雪梅宴，也要过来单独说两句话，两人也未免太要好了一些，也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？”
穆语婷骤然回神，侧目间，就见穆妍钰站在了身侧，朝她盈盈笑语，“三姐姐，你说呢？”
穆语婷只觉被窥探了心事，不由紧了紧帕子，不负先前的从容，唇角紧绷，“我怎么知道，他们说什么是他们的事，跟你我没有关系。”
穆妍钰不赞同的叹了口气，状似自言自语道，“大家都是兄弟姐妹，怎么会没有关系呢，二哥哥这亲疏远近，未免分的也太清楚了一些。”
穆语婷闻言，不由心下一滞：是啊，二哥哥就知道亲近大姐姐，大家都是兄弟姐妹，为什么他就不能亲近她一点点呢……
穆冠卿走了，苏怡情自然不会再耽搁时间，当即让下人伺候众人上车了。
这次，左相府一共准备了四辆马车，苏怡情一辆，穆颜姝一辆，穆妍华一辆，而穆语婷和穆妍钰作为庶女，则是两人共乘一辆马车。
因为今日，整个盛京城的达官贵人齐聚皇宫，这路上不免难走了一些，但左相府的地位摆在那里，大部分人碰到了，便会主动让路，众人并没在路上耽误多少时间，便到了宫门口。
说来也巧，定文侯府的马车，是跟他们前后脚到的。
穆颜姝下车的时候，就见林黛蓉也正好在马车上下来。
林黛蓉来了，定文侯府的少夫人谢芷兰自然也来了。
说来，苏怡情跟李玉芳一样，也不太喜欢跟这个谢芷兰打交道，可既然碰上了，她自然不能视而不见。
苏怡情登时一脸热情洋溢的迎了上去。
林黛蓉则是三两步的走到了穆颜姝的跟前，拉住了她的手臂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圈，“怀安，你今天可真好看。”
穆颜姝认认真真道，“你更好看。”
今日的林黛蓉难得穿了一身砖红色，既温婉大方，又多了几丝娇艳，加上腹有诗书，墨香袅袅，较之以往，着实令人眼前一亮。
得了穆颜姝的夸奖，林黛蓉自是心下开怀，掩唇轻笑，“我刚刚还想着你什么过来呢，这就碰到了，咱们一起进去吧。”
既然是一起走，就少不了穆妍华等人。
林黛蓉自然不会失礼，简单打了个招呼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这雪梅宴拿帖子的都可以入内，带些亲近的家人也可以，但下人却是不让进的，一旦进了皇宫，自然有人贴身伺候，各门各府的马车和下人只能留在宫外，等候各自的主子。
每年的雪梅宴都是在雪梅园前的丽景宫举行的。
这处行宫是专门举办宴会用的，尤其是雪梅宴。
雪梅宴听着隆重浩大，事实上，流程并不复杂：上午的时候，男女是分开的，朝中大员金榜才子世家公子，还有众皇子在丽景宫的前殿举行诗会，咏雪咏梅，开国之初，这种诗会都是由皇上亲自坐镇，后来则是由太子坐镇；至于女子这边则是聚在丽景宫的后殿，这里连着雪梅园，算是半个露天大殿，盛景处处，众官家小姐还有公主齐聚一堂，聊聊天赏赏景，说白了，就跟茶话会差不多。
赶到中午，前殿众人便会来到后殿，男女同席用饭，顺便欣赏歌舞，嘉奖诗会魁首。
赶到下午，大家便各自在雪梅园活动，赏景赏梅。
这就是雪梅宴的大体流程，反正在穆颜姝看来，上午的茶话会着实无聊的紧，当然了，享受一下皇家御膳，下午再赏赏景还是不错的。
众人一边聊，一边走，不知不觉，就在宫人的引领之下，来到了丽景宫的地界。